2008/05/02 | 血液病房
类别(我的日志) | 评论(2) | 阅读(119) | 发表于 12:07
血液病房

    又是连续的高烧, 3月10号,接近晚上10.00钟的时候,体温上升到了40度3,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着要把我送往最近的医院.我知道,又要开始医院的那一套程序和生活了,无限的烦闷焦躁和着热乎乎的喘息在我周围升腾起来.从来没有过的绝望,一点点在心头蔓延开,我闭着眼睛任由他们忙活,一句话也不想多说.
    住进病房时候,我知道了自己的白血球已经降到了0.4,而正常值应该是5.0以上.跟以往一样,护士立刻开始输液,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了,我睁开眼睛慢慢打量病房,血液病房照例还是孩子和年轻人居多,临床就是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姑娘.她用一只手遮住灯光软软的蜷缩在一片白色中,被子的另一头是比她更憔悴的母亲,她一直在看着我,我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,算是打个招呼了.
    我迷迷糊糊一夜没有舒坦过,直到清晨5.00才输完液.半夜几次听见临床的母亲跟她女儿说话,那姑娘都是一言不发.后来她妈妈扶着她起来上厕所的时候,我看清了她的面孔,苍白秀丽,有着农村的味道.
    一夜没有睡觉的姑妈一早就回去给我准备早餐了.看到我一个人没有吃饭,临床的母亲给我端来了她自己煮的稀饭.虽然我的体温开始下降了,但食欲一点没有.推让中我们知道了彼此的病况. 我一直认为,与人打交道的场合中,病房是最容易互相融洽的地方.不是有一句成语叫做同病相怜吗!
    姑娘姓罗,修水人,29岁.听到这个年纪我心头一震.她五年前已经结婚,结婚后一年不到发现患有现在的这种病――白血病。没有孩子，现在正在办理离婚。因为男方是独子，婆家也是万般无奈。按照当地风俗，提出离婚的一方要赔偿2万元。2万元只是她一次化疗的钱，而她已经是第三次入院化疗了。农村患有这种病的人几乎都是榨干钱财后慢慢等死。
    她依然不说话，不过她妈妈不管给她什么吃的，她都努力全部吞下去。没有化疗的人是不会知道进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。我呆呆的看着她努力进食，不由得说：你真会吃啊！她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：不吃就会死。
    我把她的沉默寡言看成是她的痛苦，被丈夫抛弃的悲愤，看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容，想起了一句话：哀大莫过于心死。后来，我把自己抽屉里所有的食物水果都分给她一半，我说待会我家人看见食物少了会认为我吃掉的，他们都会高兴。这么说是我真实的想法，这种互相安慰的欺骗现在无时不在，彼此都是为了自己至爱的人。
    不过我对小罗的猜测错了，后来的情况让我更加震惊。
    两天后开始下雪，还是鹅毛大雪。三月份下雪真是很少见啊！就在那天中午一个浑身披着雪花的男人笑呵呵的走进了病房。小罗和她妈妈几乎同时惊呼道：你来了！
    我们正在猜疑来得是她们什么人的时候，她妈妈就忙不迭的介绍说这就是她的女婿。眉眼中先前说快要离婚时的神情全然不见了，有的只是喜悦。
小罗的话明显开始多起来：“这么大的雪，你冷不冷啊！”
    “你吃饭了吗？”
    “你妈妈不知道你来吧？”……彷佛有问不完的问题，她一直没有停嘴。
    这个男的看上去与我们先前听说的30岁根本对不上号，要猜测的话最多猜他25岁了。大概为了好看，他没有穿很多衣服，瘦瘦不高的个子还特别喜欢笑，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。这使他看起来一点不像农村人。
    我不太听得懂他们的家乡话，一知半解中感到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半开玩笑半认真。比如，小罗问他：你找了女朋友了吗？
    他说：那不是容易的要命！
    问他：你吃饭了吗？
    他说：没有钱啊！
    小罗的妈妈为了让她们更自在的呆在一起，提出要回家两天。这时候那个男的居然笑嘻嘻的说：两天以后你不来，我会丢下一切自己走的。
    奇怪的是母女二人听了他的话没有一个生气，全都是笑嘻嘻的。
    母亲回家去了，那个男的也出去了，小罗还没有从兴奋中醒来，她开始跟我说话。她说她的丈夫像个小孩，自己并不急着离婚，是他家里着急逼着他赶快办了。现在他日子也不好过，每天玩玩牌，晚上很晚睡觉，早上十一二点起床，因为怕他父母唠叨，那个结婚的家根本不愿意进去，进去就是睡觉。等天暖和一些他就要出去打工了。这样下去，不离婚是两个人都苦，离婚是放他一条生路，想开了就过一天是一天了。
    小罗曾经跟他怀过好几个孩子，都是被迫做掉了。最大的一个是四个月了，医生说，你要是生下来开始看起来会像正常的孩子一样，但是长到七八岁就有可能患上你一样的病，到时候你是治疗还是放弃呢？两人抱头痛哭一场，最终还是放弃了生孩子的念头。
    一会儿那个男的回来了一手提着热乎乎的馄饨，一手是满满一大袋子超市买来的食品和饮料。累得气喘吁吁的，大叫：快快！接一下撒！
    小罗接过馄饨腆笑着说：你不是没有钱吗？
    她男人回道：没有钱哪一次最少也要用200元！晚上咱们去逛街吧！
    小罗没有回答，只是不停的笑，那个男的也跟着笑。然后，他们共同在一个碗里开始吃馄饨，最后，那个男的把小罗吃不下的馄饨全部吃光了。
    小罗最终还是没有力气跟她丈夫去逛街，她丈夫很不情愿的又是一个人出去买来了晚饭，他说一个男人提着这些瓶瓶罐灌走在街上难看死了。这回他买来的是米饭和炒菜，小罗最喜欢的炒苦瓜。
    睡觉前我听见小罗悄声问他：咱们是睡一头还是睡两头？
    他果断的说：睡一头。
    我大吃一惊，住过这么多的医院，我还没有见过病房里男女睡一头的，更何况是一对马上就要离婚的夫妻。更要命的是他们就睡在我旁边床上，他们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。还好，开始的时候，那个男的一直在旁边看书，后来很晚他才上床。虽然背朝他们，我仍然清清楚楚听得见他们说话，小罗说：你要赶快找，到底找到没有？
    男的说：找到也不告诉你，怕你伤心呢！
    小罗说：离婚证拿到了？
    男的说：没有，等你去才行。
    小罗说：去哪里打工啊？还是广东吗？
    男的说：嗯。要是情况好，我来接你，咱们还是一块去。
    小罗说：不去！我会拖死你的。
    男的说：就要！
    小罗说：傻瓜！
    男的依然说：就要！
    我听见他们好像又在笑，
    那句傻瓜，还有他们的古怪的笑声，使我忍不住翻身看过去，我看见两张笑脸上全都是泪水。泪水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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